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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中的刺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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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秋乐腋下夹着个黑皮包,正笔直的站在尚未铺完地砖的屋里盯着窗子看,脑子里一直响着‘剁、剁、剁’的声音,那是他的工人在用电锤给墙打孔而发出的噪音。

    两个穿着迷彩服、栓着安全绳的人站在窗台上,他们一只手抠着窗沿,一只手提着塑钢窗等着苏秋乐发号施令。

    “往上提点……对!”苏秋乐用手比划着。

    三个人动作麻利的将塑钢窗装好,苏秋乐从皮包里拿出卷尺上下左右一拉,满意的从裤兜里摸出红塔山香烟一个发一支犒赏了自己的工人。

    “苏老板儿,”一个头发已经花白的小个子工人说:“你的中华烟拿出来安一庄撒(四川某地方言,叫他发烟的意思。)”

    “想多了,”旁边年轻小伙子跟着打趣:“秋哥的华子都是看人出手的,我们这些人能抽支红塔山就不错咯!”

    “你就扯吧!”苏秋乐将手中的烟比划了一下,“我抽的都是塔山,中华是业务烟,全靠它打关系揽活路,不然没有活路我、你、大家都只能吃球。”

    他这话得到了三位工人的认同,因为大伙儿也知道他这个包工头儿东奔西跑的也挺难,不过难归难该说的话还是得说。中午吃饭的时候,就有人拐弯抹角的说春耕快来了,家里要买化肥什么的,娃儿读书也要钱,意思是希望苏老板儿能把去年欠的一部分工资给结了。另外有人又提出干了这里的活儿,要去广州打工之类的。

    苏秋乐终于停止了往嘴里扒饭,这个长得周周正正的中年男人将筷子横搁在碗上开始苦着脸发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好像做出极大决心似的表态。

    “卢二叔、陈黄鳝(这人叫陈曹虎,苏秋乐叫的是他绰号。)咱们都是本乡本土的人,你们给大家说说我苏秋乐是怎样一个人,尤其是你陈黄鳝你、我、大强是穿开裆裤长大的(发小的意思。)当初我包建新村鱼塘堡坎活路的时候亏待过你们没?你就算信不过我,还信不过强子?”

    苏秋乐顿了顿给陈黄鳝说‘那肯定是没有’的机会,但卢本俊又说‘再怎么说也得把去年年底的工资归结了’头发花白的老人这话得到了大伙儿的共识,因为确实有好几个人去年的工资都还没结清。

    “哎!我也晓得兄弟伙们都难,”苏秋乐皱起眉头说,“你们也不要着急,也不要说什么去广州之类话,咱们一个地方出来要在这城里头立足不容易,我们自己人要团结起来好好干不然就容易被别人欺负……这样子,我一会儿就去催款,他们不给,我苏秋乐就是去讨口要饭都要弄点钱回来把兄弟伙的工资结了……另外等这里干完,下个月初保险公司应该还有一处装修活路,我们要抓紧好好干。”

    “狗日的城建公司屁yan儿好黑哟!”有人咒骂,“拖了这么久的工钱是啥子意思嘛!”

    “啥子意思?”一个穿着春秋衣外面套了件灰毛衣的平头说,“还不是那几爷子(方言:那些人)没得到好处撒,秋乐、当初工程验收的时候你就该封几个红包出去的。”

    “现在还说个球,”又有人说后又反过来安慰,“秋哥我们也晓得你难,婆娘娃儿要养到处都要用钱,兄弟伙的话说了就过了……你也别多心。”

    其实听他这么说,大伙儿虽然表面愁眉苦脸,但心里却如同打了鸡血,因为刚才苏秋乐的表态,意味着接下来的工资有了着落也有活儿干了。但他们可不知道,其实去年的装修款项城建公司是结给苏秋乐了的,至于这笔钱去了哪里?也只有他苏某人心知肚明。

    下午的时候,这个将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中年男子已经来到了文化宫广场。文化宫广场本就是给市民们休闲娱乐地方,因此来这里的人向来是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有提着鸟笼溜雀儿的大爷;有带着孩子玩耍的大妈;有打牌喝茶的青年人;有将历史、政治、经济、民生、凡是国家大事都能吹得飞起的下岗职工;也有像苏秋乐这样跑到这个地方来谈生意的‘老板儿’

    苏秋乐在形如豆腐块的茶桌中间穿梭,最终在东南面的花台旁边发现了两张拼在一起的茶桌,在那三个在斗地主的人当中,有他的一个熟人。他拉开黑皮包,从卷尺和账本间摸出中华烟,自己抽出一支点燃,剩下的烟就放在西装口袋里。

    “二哥今天手气怎么样?”苏秋乐走到了一个收拾得比自己还周正的人身边递上一支烟问。

    “秋乐来啦?你先找个地方坐一下。”这个头发稀疏的男子接过他的香烟叼在口中含糊不清的吼道:“4个8在我这儿——炸了!”他将手中的四张扑克牌甩出。

    谢了顶的红脸胖子应该是地主,他骂了一句粗口开始给钱,而旁边另外的一个戴着老式翡翠戒指的人嘿嘿一笑。苏秋乐自己则叫了杯清茶坐在塑胶椅子上看着他们斗地主,与他同时观战的还有两个打扮得有几分妖艳的年轻女子。

    苏秋乐发现这三个人无一例外长得都是肥头大耳红光满面,他们的穿着也很讲究,完全是一副老总派头。因此、当人家将杯中的茶喝得差不多的时候,苏秋乐便提起温水壶帮他们续杯,那样子礼貌而恭敬。

    “哦!对了,”一个人因茶喝太多而上厕所回来的时候,头发稀疏的男子抽空介绍道:“这位是陈总、这位是谢总,这两位是陈总和谢总的……红颜,这位就是我给你们提起过的小苏——苏秋乐。”

    于是小苏这个已近不惑之年的中年人便开始递烟,人家将香烟叼在口中的时候,他又从黑皮包里摸出名片弯着腰双手捧上。

    “小苏不错的,”头发稀疏的人趁热打铁,“我那地儿就是他装修的。”

    “哦?”谢顶胖子道:“确实不错,那附近的茶坊就没有菜总的茶坊装修得好,你说是吧?老谢。”

    三男两女又调侃了几句,苏秋乐掏出火机为他们点烟。

    “不过保险公司的工程虽谈不上大,”谢总吸了口烟道:“但你们晓得吴主任这个人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小苏啊——我不是怀疑你实力——如果工程交给你,你能不能干好哟?”

    “我保证能完成任务!”苏秋乐将身子站得笔直,那样子宛如一个接到上级命令的士兵。

    “这样,”带翡翠戒指的陈总对头发稀疏的菜总道:“我们朋友归朋友生意归生意,让小苏将他公司各类人员、近几年的公司业绩和这次的工程造价报一份给我们,一来呢!我们也能知道其实力,二来主要是给吴主任吃颗定心丸。”

    “小苏你觉得有没有问题?”菜总问,其余两个老总看着他。

    “当然没问题,”苏秋乐信心百倍的说,“本来就是公家的工程,程序上必须要这样走,这个我懂的。请三位老总放心,我下去就造预算绝不给你们丢面子。”

    “你看看人家小苏,波浪头女子打趣道:“人家说话就让人放心。”

    另外一个女子笑笑没开口,谢总斜眼盯着波浪头女子。“咋了?动心了?我给你说像他们这样的帅哥,骗死女人不偿命的。”

    一堆人开始发笑。

    “小苏我们另外还有事,”菜总开始下逐客令,“你下去好好准备,争取在……嗯!在后天将材料交给我。”

    苏秋乐乖巧的点头应下,他离开了文化宫广场打了个的,又跑到江北的师范学院门口。这时候夕阳已经落山,他找了个能摆露天摊的火锅店点了一些干锅菜和啤酒,然后一边等人一边看着西天仅有一点残存的霞光陷入了沉思。

    “假如能从强子那里借点钱……”

    多年以前,当苏秋乐背着帆布包进城靠妻子的时候,就明白了自己认为的一句真理:‘男人要是没有钱,连婆娘都留不住’那时候的他其实已经在常怀兰面前抬不起头了。常怀兰至少读过职高,能写能算加上人又长得漂亮,便有机会在超市当收银员、去服装店卖衣服、最后到苏木学校开小卖部;而苏秋乐呢?一样是模样出色,却一直只能在工地挖泥巴、垒堡坎、顶着毒辣的太阳在楼顶掰钢筋,他比她苦得多,但挣的钱却比她少得多。被妻子瞧不起、鄙视和辱骂,让苏秋乐很不甘心,所以他还是认真的工作了一段时间,但苏秋乐毕竟不是一个吃苦耐劳的人,工地的工作刚刚有了起色后,他就脱离了所谓的民工队伍跑去搞装修。这么多年下来,苏秋乐从一个泥工变成带班子的包工头,虽然也挣了一些钱,但与所谓的关系朋友吃喝玩乐又花了出去,所以他还是不如自己的妻子挣的钱多。

    他没什么本事却还要自吹自擂,不肯脚踏实地却好高骛远,认为只靠所谓的关系就是能揽到大生意,只要会包装自己就能挣大钱,这样的人在我们的生活中四处可见——他们虚伪又可怜。遗憾的是我们还不能相信和可怜他们,因为这样的人最擅长的就是利用别人的信任。

    一个留着着板寸头、身穿黑色夹克的小个子男人从对面的马路走了过来,小个子男人名叫王强和苏秋乐一个村,是苏秋乐从小玩到大最好的朋友。对于这段关系他们二人也必定会这么看,但现在苏秋乐要欺骗王强把他当猎物,尽管他自己不这么认为。

    “咋回事啊?”王强刚到还未坐下就问:“就你我两个人在家里吃多好?你整这么多菜干啥子嘛!”

    “又花求不了几个钱,”苏秋乐笑着将啤酒倒好接过王强递来的烟。“我寻思着你我两弟兄今年过年都没能聚一聚,这才喊你出来喝喝酒,没想到你还挺忙。”

    他们将烟点燃深吸一口。

    “少来,”王强盯着苏秋乐笑嘴巴里冒烟:“你秋哥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绝对是有啥子事情——和嫂子吵架了?”

    “先喝酒吃菜。”

    苏秋乐将杯子提起与比自己矮大半个头的王强碰了一杯,然后饮酒下肚边吃边聊。所聊话题无非是对童年岁月的缅怀和对现在生活的倾诉。

    “还是过去好,”王强叹道:“现今的生活节奏快得很,每天从早干到黑,回家还要照顾婆娘的心情、还要管娃儿的学习。大人娃儿都累,你说秋哥像我们当娃儿时候,背你妈个书包到处跑关读书啥子事嘛!还不是长大求了。”

    “社会在发展,”苏秋乐摸出‘华子’与自己的兄弟分享,“我那个时候是什么年代?现在又是什么年代?强子我给你说,现如今就是他妈的信息社会,人要学习社交,你要有好的关系,这样才能有机会出人头地。不要老是抱着以前的思想,什么干得多就得的多,我给你是说错的!就单单我们以前做的劳务工程来说,你晓不晓得转了几手不?”

    “几手?”王强问。

    苏秋乐一边抽烟一边喝酒还带吃菜,“这么多。”他伸出四根手指。

    “四手?”这么多?王强咋舌道。

    苏秋乐透过指缝看着对面的矮小中年男子,他很满意他出现的这种表情,因为这能为他接下来的话打下伏笔。

    “政府把工程拿出来,就被有关系的人捏在手中这是一转”他开始形象的卷曲着自己的手指,“然后让具备资质的建筑公司竞标入围这是二转;拿下工程的建筑公司再把工程的劳务部分往下分发给劳务公司这是三转;最后落在我们手中靠着一份力争一份钱的工资这是四转。而这工程的最大利润被一转二转分去了,剩下做三转的劳务公司克扣点工人还有点赚,最后就是我们他妈的辛辛苦苦干一年还拿不到几个血汗钱。”

    “啥子世道嘛!”王强喝了一口闷酒,“不过能挣点血汗钱心里也算踏实。

    “出息!”苏秋乐撇嘴鄙视后又说:“我当初离开安岳建筑公司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想自己奔条路不受那几爷子的气,现如今看来也确实庆幸那自己出来了。”

    “还是秋哥你有魄力,”王强佩服道:“我们当娃儿时候就属你最能干,不然能娶到我嫂子?看到秋哥能越来越好做兄弟的也为你开心——来干一个!”

    二人又碰了一杯。

    “我好了能忘了强子你?”苏秋乐见时机成熟挑起一边眉毛望着王强,“我在保险公司拿了点工程,就是不晓得你娃(小子的意思)有没得兴趣。”

    然而这个一向以老实著称的小个子男人好像还真没什么兴趣。

    “我估计他们的塑钢门窗造价应该有三百万,”满脸坚毅的中年汉子顿了顿审视了下自己发小的表情,“如果工程管理好点的话,赚个一百万应该问题不大。”

    “那我就要恭喜秋哥了,”王强再次提杯道,“钱哪个又不想挣呢?只是我在人家的公司上班——老板对我不错——我不能为了跟你挣大钱就撂担子走人,那样就太不厚道了。”

    “这个憨包还以为我喊他跟着我做事呢!”苏秋乐觉得王强老实得有点可笑,他一边吸烟一边想,“那么大的工程你能出多少力呢?而且我只是想借你点钱渡下难关。”

    “又没喊你当工人做活路,”苏秋乐笑了起来,“我是打算拉你入伙。”

    “入伙?”王强不太明白。

    “投资,我出一笔钱,你出一笔钱作为工程垫资费用,然后工程做完,咱们按照出资比例分利润。”

    “哦……这个我晓得!”王强一拍脑门道:“就像注册公司,需要股东们有出资比例那样,不然工商局就不认可。”

    苏秋乐惊讶于这小子怎么懂这个了?

    “要多少钱?”王强问。

    “材料垫资的话……”苏秋乐用指尖轻敲着桌面,心里在评估自己的兄弟能拿出多少钱。“大概需要五十万,我出三十万你出个二十万怎么样?”

    “要这么多?”王强咋舌道。

    “你如果没有那么多钱的话,”苏秋乐立马安抚,“也可以少投点,我自己多出点就是,关键是强子你能拿出多少?”

    小个子男人思考了一会儿犹豫道:“投资的话……我看还是算了吧!谢谢秋哥想起我来,只是你也知道……我这人没什么大志向,能安安心心地上个班就很不错了。”

    王强的退缩让苏秋乐心里咯噔一下,他后悔没有细想王强的职业,自己因冲动而狮子大开口将兄弟吓跑。现在怎么办?自己又非常需要一笔钱解决难关,否则不要说保险公司的工程,手底下的工人能不能留住都难说,但牛已经吹出去了,他又不能直接对自己从小玩儿到大的哥们儿说自己其实没钱……

    王强悄悄的看了苏秋乐一眼后主动喊来啤酒,两人又喝着酒扯了些别的。

    “记得当年读书的时候我被人欺负,”王强给苏秋乐和自己倒酒,“是秋哥帮我把那些人打跑的,还有那次在鱼塘湾洗澡,如果不是秋乐哥,我王强这条命都没了哪还有今天……”

    “害!老提过去干什么,”苏秋乐将手一摆有点心不在焉的说。

    “你听我说秋哥,”王强不胜酒力好像有几分醉意了,“多的钱我也拿不出来,最多也就能投个十万块顶天了。因为你也晓得,我们也不像当初那样的光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和你一样上有老下有小,每个月都要开支根本就存不了几个钱,所以……如……如果秋哥需要的话……我明天就取给你。不过如果工程不稳……稳妥,就不要冒风险了。”

    还真是解了苏秋乐的燃眉之急,这意味着他可以用发小的这笔钱将欠工人的工资给发了,剩余的部分用来打点关系,请客喝喝酒保险公司的那笔工程就是瓮中捉鳖——十拿九稳了。

    “放心!”这个身高接近一米八的中年汉子一拍胸脯,“工程在菜总他们手里稳当得很的。咱们就等着狠赚一笔吧!”

    但苏秋乐不知道王强已经从别人的口中知道了自己欠工人工资的事。他猜测他应该没什么钱,只是这个一起长大的兄弟属于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那类人,因此王强便没有说穿,他只希望苏秋乐能顺利地渡过难关,当然、倘若工程能赚到钱自然很好,如果没有赚到钱反而亏了本,他就当用这笔钱来报答苏秋乐的救命之恩。

    如果苏秋乐知道王强是这么想的话?请问他还有什么勇气将胸脯拍得砰砰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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